自從和聶清舟見過這一面之後,夏儀好像放開了什麼東西似的。有媒體提起關於聶清舟的問題時,夏儀也不會再迴避。
於是在夏儀的新聞、雜誌、採訪里越來越多地出現關於聶清舟的信息。她說她是聶清舟的書迷,他們也是高中同學,以前是鄰居,是很好的朋友。
她說聶清舟是幫助她成長的人,高中時如果沒有他,她可能支撐不下去。
她說因為她出國,他們之間失去了聯繫,回國才聯繫上。
聶清舟一點點看到了那些曾經被他寫進筆記本的線索,時間像是一台印刷機,把命運設計好的圖案一絲不苟地一排排列印出來。
在這八年里他已經無數次見識過這台印表機的威力。
他也不知道,夏儀現在對於這種命運的劇本是什麼看法。她曾經因為它而崩潰,可是上次她卻主動提起他穿越回過去的時間點,像是已經深思熟慮後做出了決定。
或許她是在等待命運的結束。
徐子航天天來跟他嚷嚷,說因為夏儀的緣故,現在他的國際知名度都跟著提升了。有海外出版商想要翻譯他的書,勸他出去接受一些採訪,拍拍雜誌保持熱度。
聶清舟敬謝不敏。
他和夏儀的cp目前出現兩極分化的架勢,有很多圍觀群眾認為人家都這麼大大方方地說了,那應該就是朋友,而且兩個人確實咖位差距太大了,平時也不沾邊。
然而磕cp的人群也越來越壯大,他和夏儀的相關信息越多,cp的故事就越能拼湊完整,聶清舟已經在超話里看到過無數個虐戀情深的版本、夏儀詞曲與他的關聯分析、他的書與夏儀的關聯分析、他們過去的採訪里指向分析。
總結下來就是江雨倩經常說的那兩句話。
「你的每個故事裡都在說她,你好愛她!」
「她的每首歌都在說你,她也好愛你!」
聶清舟看著她們的分析小文章,驚嘆於她們的想像力,這cp在她們手上已經完成了藝術升華。
如今江雨倩淡出了粉絲活動,又忙著準備實習的事,還能得空在大群里大喊:「什麼『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是愛情』!夏儀和聶清舟郎才女貌兩情相悅,我們小情侶就要大大方方秀恩愛!」
他和夏儀的這樁緋聞發酵沒多久後,那檔提供給他最多信息讓他了解夏儀和聶清舟的綜藝終於來了。
「清舟,你知道周利導演準備的新綜藝《最高曖昧》嗎?」
徐子航坐在聶清舟家的沙發上,捧著茶興奮地對他說。而聶清舟靠著沙發背,露出了一種微妙的神情。
這個名字他能不知道嗎?他不僅知道,他還看過成片。
「這個綜藝是一檔特別的戀綜,主題是請明星cp上節目假扮情侶約會,前期讓全網徵集觀眾最想看的cp,你和夏儀的清涼一夏被投到了第三位!周利導演來跟我聊過了,說想讓你和夏儀出演。」
聶清舟撐著額頭看著徐子航,雖然他知道這綜藝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時至今日他仍然不明白,這導演到底是怎麼想的。
周利是國寶級的綜藝導演,手上沒有不火的綜藝,沒有他請不到的嘉賓,《最高曖昧》是他第一次做的戀愛向綜藝。他居然直接把大家喜歡的cp請到節目里來,把他們打亂通過各種規則組合作為曖昧對象約會,擬邀請四男四女共八個人參加。
所以說,雖然上節目的是一對對cp,但約會的很可能不是同一對cp里的兩個人。
當時看了這個綜藝的開頭,聽了表妹的介紹,聶清舟只覺得這是什麼缺德綜藝?
導演居然還真能把他們都請來?這些嘉賓居然也都配合?特別是夏儀,以她的國際知名度居然會參加這種綜藝?
現在他,聶清舟本尊,就坐在沙發上聽他的經紀人傳達這個缺德綜藝的缺德導演的熱情邀請。
而他經紀人正興奮地跟他說:「還有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情,投票排名前五的cp,除了你和夏儀之外的四對,攏共加起來就四個人。你猜是為什麼?」
聶清舟回憶了一下,答道:「這四個人是演員,兩男兩女,最早一起合作過電視劇。後來他們又各自互相合作,四個人排列組合四對cp?」
他聽過她表妹科普,這四個人才是節目最重磅的核心人物,他們之前拍的電視劇都挺火的,四對cp粉絲勢力相當,上節目每一次約會都能引起最高熱度的討論和戰爭。
所有人在上節目前都聲明過自己是單身,但是不妨礙觀眾磕得開心。
徐子航面露喜色:「喲,看來你早已經去研究了啊,是不是很感興趣?周導說,夏儀那邊已經同意了!」
好的,現在最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
聶清舟真誠地發出疑問:「夏儀怎麼會同意呢?」
徐子航露出了曖昧的表情,他嘿嘿笑著攛掇他:「你問我幹什麼?你問夏儀啊!人家都到ktv里找你了,你別說你沒人家聯繫方式啊。說不定人家就是沖著你上節目的!」
「我最近除了寫書也沒別的事,她要是想見我隨時都可以,用得著上節目嗎?」
徐子航一拍桌子,像是捉到了什麼把柄:「你們關係果然不同尋常!你就跟我說說看你們什麼情況嘛!ktv那次可是有好幾個人懷疑那是夏儀了,要不是我一口咬定那是你的素人新女友,你這謊可圓不過去!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也太不夠哥們兒了吧?」
聶清舟在徐子航凌厲的目光下鎮定自若地思索了一會兒,終於向他吐露了一點信息:「我和夏儀現在正從朋友做起。」
「從朋友做起,這話很微妙啊。你們不本來就是朋友嗎?那就是從前發生了讓你們不能繼續做朋友的事兒,然後現在你們破鏡重圓,試圖從朋友做起,再發展成戀人!」徐子航片刻之間已經完成了一整套解讀。
聶清舟看了他半晌,說道:「有興趣加入清涼一夏cp粉隊伍嗎?我覺得你很有天賦。」
「還不都怪你賣關子叫我猜!你就別墨跡了,這個綜藝邀約你答不答應吧?」
「可以,我去。」聶清舟乾脆地答應了。
既然夏儀已經答應了,他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徐子航開心地在聶清舟家蹭了一頓他做的飯才走,臨走前說要抓住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女人的胃,建議聶清舟可以多練習一些高級複雜菜式,他不介意當實驗小白鼠來吃。
聶清舟第一次見能把蹭飯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理直氣壯的。
門一關上,聶清舟就拿著手機走到了陽台上。他住在二樓,窗戶外面就是一株很大的紫玉蘭樹,樹枝已經延伸到牆壁上,幾乎要穿過窗戶長到家裡來,貼著窗開了四五朵白中透紫的花朵。
聶清舟一打開窗戶,便有清幽的香氣撲面而來。他把手肘撐在窗框上,給夏儀打去了電話。
電話只響了兩聲便被接起,夏儀的聲音通過手機朦朧地響起來:「喂?」
「喂,夏夏。」聶清舟喊她的名字,他閑適地問道:「在幹什麼呢?」
「跟邦妮對行程。」
「打擾你了嗎?」
「沒有。」
聶清舟的手指敲著窗框,他說道:「剛剛聽子航說你答應節目邀請了,想問你為什麼會答應?」
「你應該早知道我會答應的。」
「我確實一早就知道,但是從以前到現在,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原因。」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夏儀的聲音有些模糊:「只是想要試試。」
「試試什麼?」
「戀愛。」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因為只有這種方式可以試試。」夏儀的話又繞回來了。
聶清舟思索了一會兒,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是他說道:「好吧,那就試試看吧。」
頓了頓他笑道:「要是約會你能來我家作客就好了,我現在廚藝進步很多,可以給你做很多好吃的,家裡的鋼琴太久沒有人彈大概音都不準了。而且我們小區的紫玉蘭花正開著,現在很香。」
「花已經開到你的窗戶里了嗎?」夏儀問道。
「還沒呢,郵件里上次提到它,它離我的牆還有半米多。現在它已經貼著我的牆了,要拐彎了。」
「才四個月,它長得很快。」
「是啊……」
邦妮驚訝地望著對面的夏儀,夏儀坐在單人沙發里,手肘架在沙發扶手上,耳朵里插著藍牙耳機,平淡而輕柔地和對面的人對話。她低著眼眸,說著玉蘭花、美食、鋼琴,說著帶煙火氣的俗常的東西。
邦妮一直覺得,夏儀多少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她最初見到夏儀的時候,夏儀就在一群飽受美國文化熏陶,自信外放的大學生中顯得格格不入。
夏儀不像是個十九歲的年輕女孩,她不喜歡美食,不在意外貌穿搭,不討論八卦,總是安靜地觀察別人,很少談論音樂之外的東西,彷彿對這個世界毫無世俗的慾望。
她聽說,夏儀那時剛剛從一場嚴重的精神疾病中恢復。她不知道這是病痛的後遺症,還是夏儀生來如此。
至少從她認識夏儀開始,夏儀就沒有什麼朋友,與大部分音樂人的交往都停留在商務合作層面,甚至於和家人的聯繫也很微妙。後來夏儀反覆發病那麼多次,卻從來沒有跟家人透露過自己的真實情況,也就是近幾年她有所好轉,她才把病情告訴家人。
原來夏儀也會對這種瑣碎的日常感興趣,也有想要與之分享生活的人啊。
等夏儀掛了電話,轉過頭來看向邦妮時,邦妮由衷地說:「你剛剛看起來真好。」
「什麼?」
「你看起來很幸福。」邦妮開心地說道:「你還喜歡他吧?那就和他交往試試看啊!」
夏儀怔了怔,她說:「所以我答應了節目邀約。」
「不是綜藝里那種假的,是現實里真實的交往。」邦妮熱情地建議著,她想她自己大概是為數不多希望藝人去談戀愛的經紀人了。
夏儀搖搖頭,她似乎想要和邦妮解釋清楚,但是又不知道怎麼形容。
最後她只是簡單地說:「他不是能隨便用來『試試』的人。如果可以這麼輕鬆,我也不會等到今天。」
她坐在高層的落地窗戶旁邊,城市的夜景遙遠地在腳下閃亮著。好像從她掛下電話的那刻開始,她就從帶著玉蘭和食物香氣的人間里升起,高高地懸到了半空中。
邦妮望著這樣的夏儀,她突然覺得,雖然她才剛知道聶清舟這個名字不久,但這個人七年以來一直活在夏儀的沉默深處,只是她沒有發覺罷了。
她所認為的這個世界上最堅強的夏儀,連失敗、背叛和痛苦的精神疾病都能獨自戰勝的夏儀,也會因為這個人而小心且怯懦。